漳平溪南镇下林小学课堂里,陈金鸿正在上音乐课,教学生们唱国歌。由于全校只有26名学生,音乐、美术、体育类课程都是全校集中在一起,由一名老师上课,其他两名老师也可借此机会稍稍放松。徐占升摄
为留住教师
乡村校长当“红娘”
托亲戚找朋友,陈文波这位漳平市溪南镇中心小学校长,一年来为学校去年新来的女老师小陈介绍了几个条件不错的对象,但小陈老师都没相中,这让陈文波很无奈。
近几年,学校每年只能分配来一名教师,陈文波对她们格外珍视。
“我一直都觉得手下的兵不够用。”陈文波说,为了满足数学、语文教学需要,他不得不让原本分来教科学、美术的老师也去教数学、语文。小陈老师本来是以美术老师的身份招进来的,但现在她也是一年级的语文老师。
陈文波希望帮小陈老师早日解决婚恋问题,好让她安心留下来。“在咱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工作的,如果能嫁个公务员,或者国企的,应该很不错吧?但她就是不要见面。”陈文波摇头说。
在小陈老师之前,陈文波已经通过这个办法成功留住了几个女老师。“现在,我们的乡村教师队伍中,大多数教师年纪在50岁左右,接下来的几年,会有一大批教师要退休,总得安排好接班的人啊。”陈文波说。
记者从漳平市教育局了解到,陈文波所感受到的人手不够用和教师年龄偏大的问题在漳平市已是普遍现象,是乡村小学教育面临的现实问题。
漳平市教育局人事部门提供的数据显示,全市有小学教师1363人,虽超过规定的编制数1233人,但仍显得不够用。
“这主要是结构上的不合理。”漳平市教育局人事股股长陈龙江说,之前高峰期时,漳平全市有4万多名小学生,现在只剩下1.5万多名,那时的教师都还在岗位上,从师生比率来看是超编。但实际上,漳平教学点很分散,全市59所初小只有844名学生,平均下来一个班14人,可一个班就算只几个孩子也得分配一个老师,这样的配比远远超过了现行规定的农村小学1∶23的师生比。
溪南镇下林村下林初小负责人吴春玉从教18年,刚毕业时被分配在溪南镇中心小学任教,后来先后调到小潭村、长荣村、吾老村等地的小学,2007年被调到下林小学。“今年这个教学点人多了,需要老师多,就要派老师去,过几年,学生人数少了,教师就要调走。”吴春玉说。
47岁的陈金鸿曾在溪南镇前坪村前坪小学担任校长多年,当时学校有100多名学生,但后来不断减少,到2010年时学校只剩下一个学生,后来这名学生也转学了,陈金鸿就被调到下林小学。
年龄方面,目前漳平全部1363名小学教师的平均年龄为42岁。陈龙江说:“这个年纪看起来不大,实际上是近两年招的毕业生把平均年龄拉低的,教师队伍存在年龄断层,其中绝大部分是50岁到55岁,老龄化已经很严重了。”
为此,教育部门出台规定,教龄达到30年可申请提前退休,这是要动员老教师逐步退出,空出编制用于招聘年轻教师。
陈龙江解释说,医生越老,把脉越准,但小学老师上了年纪,就不如年轻人受欢迎了。“虽然在教学上经验更丰富,但小学老师是‘万金油’,不仅要教数学语文,还要带着学生唱歌跳舞,做体育活动,这时候老教师会力不从心”。
而且,如果哪一年大量教师退休,造成青黄不接,一时难以招聘到足够的教师来接替,师资方面的压力就更大了。
此外,漳平市在招聘乡村教师的渠道上,除了常规的统招,还进行了其他的探索。
2008年开始,漳平市教育局开始和龙岩学院合作,委托龙岩学院代为培养小学教师。“每年从初中毕业生招10名愿意从事乡村小学教育工作的,送到龙岩学院去读书,5年后毕业再回来工作”。
对于应聘到在边远山区的小学教师,教育部门每月会发给100元补贴,今年这一标准将提高到300元。但即使举措不少,很多乡村学校还是缺老师。
乡村教师渴望提升自己
可成为名师困难重重
虽然漳平市教育部门在应对教师队伍老龄化和结构性缺编方面取得了一定成效,但是在控制优秀人才外流方面却无能为力。
虽然近年来,漳平每年都会为乡村小学补招进一些人,但也总有一些培养起来的优秀老师被龙岩市区或者其他城市的学校挖走。
“刚过的这个暑假,又有两名年轻女老师考到龙岩的学校去了。”漳平市教育局初教股股长陈友钦惋惜地说。
前些天,陈友钦还听说,几年前从漳平市永福镇永福中心小学跳槽到龙岩一所小学的女老师,今年又被厦门湖里区教师进修学校附属小学挖走了。
陈友钦说:“当时从我们这走的时候她已经是国家级培训计划的教师了,我们花了很多心思去培养她,但很可惜却没留住。不过也有些自豪,怎么说她也是我们培养的,是我们漳平为小学教育事业输送的。”
陈友钦认为,乡村老师也都期望能成为名师,成为名师不仅是他们寻找更好发展机会的敲门砖,也是很多老师毕生的职业追求。所以,只要有机会、有更好的平台,乡村教师的离开难免。
对于名师之路,乡村教师有自己的感受。“就像窗子外面的阳光,很光明,触手可及,但却隔着层玻璃。”张连枝如是说,她是溪南镇中心小学小潭小学校点的语文老师。
今年暑假,张连枝和其他11名漳平的乡村小学老师一起到厦门参加了一场针对百名乡村教师的公益培训活动,这让她成为名师的想法燃烧得更旺了。
公益培训由厦门“翔业爱心基金会”举办。培训前,基金会方面对一些乡村学校和乡村教师进行了走访,了解他们的现状和需求,并将需求反映到课程设置上。
培训期间,“翔业爱心基金会”请来了北京师范大学、华东师范大学、福建师范大学、厦门大学、台湾辅仁大学的教育界“大腕”向乡村小学教师们输送先进教育理念,教育部语文课程标准专家组核心成员崔峦、北京市教育学会小学数学研究会秘书长贾福录也受邀来与小学教师们探讨两科的新课标。
“当时我们见到崔峦老师,全场一片沸腾啊,对于我们语文老师来说,崔老师就是偶像,能见到真人,太激动了。”张连枝对这次厦门之行的热烈场面记忆犹新,崔老师除了是人民教育出版社编审,还是教育部语文课程标准专家组核心成员,是教育部课程教材研究所研究员,被称为“小语教育第一人”。“当天他和我们讲解小学语文新课标,直接听他讲解,受益匪浅”。
在乡村老师们中掀起巨大波澜的还有福建省特级教师协会副会长,教育部“国培计划”首批专家,福建省名师培养专家委员会专家任勇的讲座。
“任勇自己就是乡村小学起步的,他的成长经历触动了去培训的所有的乡村老师,也让我觉得一个乡村教师成为名师并非遥不可及。”张连枝说,“但是回到自己身上,这却又显得困难重重。”
受暑期的公益培训的启发,新学期,张连枝开始改变语文的教学方法,她开始引导学生阅读课外书开阔视野,作文课也不再限制学生要写多少字,只要能写出来就行,一两句话也可以。“让他们自由表达,再差的学生也有闪光点,我的责任就是发现它们”。
溪南镇下林村下林初小负责人吴春玉也参加了厦门的这次培训。
但从厦门回来后,教数学课的吴春玉发现,她还是摆脱不了那个令她苦恼的环境,在厦门所学也并非都能得到施展,“比如集体备课,但我们现在一个学校才3个老师,大家教的课也不同,而且每天大家都忙着上课,凑在一起说话都难,更别说探讨业务教学了”。
下林初小只有一、二、三年级3个班级,共26名学生,全校只有3个老师,每人各负责一个班级,平时交叉上课。这是为了避免哪个老师遇到有事,影响整个班级的教学进度。
“我们都轻易不敢请假,因为别人也已经很忙了,你怎么好意思把担子都扔给别人?”吴春玉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教学点里,吴春玉和同事们也要和中心校的老师们一样每天进行业务学习、教学计划、考试质量分析、听课笔记、改作业,白天要上课,这些只能安排到晚上,有时候要忙到半夜。
现在,吴春玉还得为小高职称而努力,那样她每月可以多200多元的收入。2010年,吴春玉已经参加过一次小高竞聘,最终她失败了。
吴春玉认为,这和她常年在教学点教书有很大关系。“平时几乎没有时间钻研教学业务,每年的培训也会优先考虑中心校,一年到头几乎没什么学习和锻炼的机会。”吴春玉说,乡村教师更渴望有机会提升自己。
记者手记
教师有梦想,才能带孩子飞
记者徐占升
“留在农村读书的学生是弱势群体。”在今年暑期“翔业爱心基金会”举行的“百名乡村教师公益培训”上,一位来自北京的教育专家这样说道。
这位专家认为,因为城镇相对优越的生活环境和资源,人口向城镇集中,但剩在乡村小学读书的孩子更需要知识来改变命运。
这些学生很多会成为将来乡村的建设者,他们所受到的教育至关重要。从这个意义上说,乡村教师的身上背负的其实是中国乡村将来发展的重担。
但并非所有乡村教师都意识到了这点。采访中,记者遇到一位姓李的小学老师,他的感叹很能代表一部分乡村老师的心理状态,“现在的小学老师收入还没外出打工者赚得多,家长对我们也没有过多要求,我们只要像保姆一样看好他们的孩子就行了”。别人的漠视,让李老师一度很自卑,生怕别人知道他是乡村小学老师。
“乡村教师的整体师资水平让人担忧,老师的学识、素养、眼界会影响一代又一代的学生。”厦门“翔业爱心基金会”秘书长颜彬认为,教学能力低下、眼界知识狭隘、信息储存落后等都是乡村教师面临的严峻问题。
在这次培训内容的设置上,基金会方面突出了对乡村教师关爱、激励和提升。所谓关爱,是让这些教师走进公众视野,被关注;激励,是让这些终年在乡村的教师们燃起对教育的激情;提升,是提升教育技能和教育理念。
“在关注乡村教师这方面,崔永元‘爱飞翔乡村教师培训’项目走得比我们早很多,他有一句口号‘孩子生来就有翅膀,让乡村教师带着孩子飞翔’,我很认同。”颜彬说,“虽然‘翔业爱心基金会’不能成为乡村教育问题的解决者,但愿意做个倡导者、推动者和践行者,如果能唤起社会对乡村教育和乡村教师的关注,也值得欣慰。”
采访中,记者欣喜地了解到,参与暑期公益培训的一些教师,开始尝试改变教学方式。虽然公益培训只有短短几天,但它至少改变了一些乡村老师,更会影响一群学生。为了农村,为了农民和他们孩子的未来,希望更多的关爱能给予乡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