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中央人才工作协调小组办公室负责人指出:“我国流失的顶尖人才数量居世界首位,其中科学和工程领域滞留率平均达87%。”这个发言引起了一些担心,因而非常值得认真分析。
何谓顶尖人才流失呢?我们可以举个例子,比如袁隆平先生目前是水稻育种专家,中国工程院院士,如果他移民国外并且不再为中国工作,那么我们可以认为是顶尖人才流失了。对这个例子应当不会有太大争议。
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的本科毕业生,毕业后获得美国的奖学金赴美国留学,这是顶尖人才流失吗?与袁隆平先生一比我们就会有所发现:北大和清华的本科毕业生还不是顶尖人才呢,他们顶多是“顶尖人才的毛坯”!
有一种观点简单认为,优秀的本科毕业生留学是件很可怕的事情,他们认为这就是“顶尖人才”的流失!他们因此责怪北大清华的人才培养价值,质疑教育领域的改革开放政策。
以上分析表明,本科毕业生出国留学如果可被视为一种智力流失,我们也仅仅可以说流失了部分“顶尖人才的毛坯”,而不是“顶尖人才”,这里有着重要区别。
如果把顶尖人才的毛坯比作优质的大理石,我们会知道两件事:第一,优质的大理石还有很多;第二,优质的大理石本身并不意味着一件艺术杰作,成为艺术杰作还需要米开朗琪罗。如果米开朗琪罗不在国内,优质的大理石毛坯很可能在雕刻中被毁坏,或者成为一件平庸的作品。
假如我们停止教育领域内的改革开放政策,命令所有优秀毕业生都留在国内攻读研究生,我们有把握把这些顶尖人才的毛坯都打造成顶尖人才吗?或者退一步讲,使得顶尖人才的出产率与美国一样高吗?答案目前显然是否定的,我们的研究生教育尚无这样的自信。我们的研究生教育第一是少有真正的科学大师;第二是还没有把握到研究生教育培养的规律;第三是我们的科学研究真正能够站在科研最前沿、引领科研发展方向的非常少,跟随性研究还比较多。由于研究生培养其核心过程是研究生与导师在共同的科研活动中“干中学”,因而科学研究本身的水平与研究生能否成为顶尖人才有着直接联系。
经过我们的研究生教育,“顶尖人才的毛坯”在国内成为顶尖人才的概率不能说没有,但应当承认相对低了一些。
2012年华人庄小威当选美国科学院院士,时年40岁,可谓顶尖人才。庄小威本科毕业于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少年班,当时只能说是“顶尖人才的毛坯”。她博士就读于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博士毕业时庄小威获得了美国一些名气稍低的大学当老师的机会,但她还是放弃这些学校的教职,选择到斯坦福大学读博士后,师从诺贝尔奖获得者朱棣文教授。2012年北京大学邀请庄小威教授演讲,在其演讲中,庄小威认为选择博士后是她人生中最为正确的选择。因为即使获得博士学位,她也认为自己离顶尖人才尚有距离,仍需“大师雕琢”。在博士后期间,她才真正找到未来的科研方向,获得科研的预见力或鉴赏力,这种鉴赏力帮助她学会否定枝节性的构想,找到重要的问题和可以突破的方向。
以上理论分析和庄小威的个案都说明,我们不能仅仅将中国学生出国留学称为“顶尖人才流失”。我们不能忽视更最重要的一点:顶尖人才的毛坯通过留学期间的研究生教育,才有更大可能成长为顶尖人才。本科生出国留学于我们有失有得,但总体上得大于失。
在科学和工程领域,赴美留学在教育财政领域还有一个重要特点,那就是大部分留学生获得了资助。1996年的一项调查表明,1万名外国留学生中75%获得了资助,主要形式是研究助学金。助学金直接来源是学校,间接来自美国联邦政府、工业界和非政府机构。
那么,以上助学金是否发挥出效益也就是说,来自国外的博士毕业生毕业后是否计划留在美国?1988~1996年,科学和工程领域55000名来自美国外的博士毕业生中,63%计划留居美国。1996年,来自中国大陆的3201名博士毕业生中,90.5%计划留居美国。这一数据对于我国就是“滞留率”。
一项由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NSF)针对科学和工程领域的人力资源研究表明,来自国外的智力资源之所以能够留在美国工作,其直接原因在于美国高等教育自身的质量和吸引力,其次是其广泛的针对研究的资助,特别是研究生资助。
中央人才工作协调小组办公室负责人指出,我们“必须以更加灵活的政策和机制积极参与国际人才竞争”,这当然是对的,但是当顶尖人才的毛坯已经成为顶尖人才时参与竞争,“顶尖人才”的要价已经提高了,人才竞争成本已然很高了。这有些晚了。在此之前逻辑上有三件工作也很重要:
首先,进一步加大教育领域的改革开放力度,目前可以考虑在大陆引入SAT考试,方便更多的“毛坯”去修炼成顶尖人才,这是欲取先予的智慧。
其次,北京大学教育学院陈学飞教授等在《我国大陆公派留学政策的演变及其成效》的论文中指出,由我国政府出资资助的公派留学生有很高的回归率,1978~1996年间回归率达到84%。因而建议继续增加相关预算,增加公派留学生的人数并适当延长资助时间。
最后,提高我国研究生教育质量任何时候都是问题的关键。在这一方面,粉饰性的研究无法发现并解决问题,只有直面问题才能有所进步。